清白传家清白人：怀念孙明瑞道长

栏目分类：道教神仙   发布日期：2016-06-16   浏览次数：次

文/黄信阳

自从出家的那一年起，我便知道道门中有一位雅号墨道人且善于画梅的孙明瑞道长。这一方面缘于我所出家的东华道观中挂有墨道人的巨幅梅花画作，一方面因为墨道人与我的师父黄诚宝大师是故交。从师父那里得知，墨道人早年在河北老家出家，后来迷恋画梅，得名家传授，终成画梅大家。寥寥数语，便使我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前辈产生浓浓敬意，随着时间的推移，想要拜见的念头日趋强烈。

孙明瑞道长仙风道骨

一、在杭州相见

孙明瑞道长画作：峡山一角

1982年，随着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全面贯彻落实，位于杭州西湖之畔的抱朴道院被列为全国21所重点宫观对外开放。就在这一年，就在杭州抱朴道院，我有幸见到了墨道人孙明瑞道长。农历的二月十三，春暖花开，抱朴道院内彩旗招展，鼓乐齐鸣，抱朴道院对外开放暨葛洪真君像开光庆典隆重举行。参加这次庆典的就有孙明瑞道长，师父与他相见时我随从在旁。当时的孙明瑞道长风华正茂，气宇轩昂，一身青色道装不是很新，一双十方鞋和长筒袜也略显陈旧。从表面上看他与别的道长没有什么两样，但从他的气质上可以感觉到他的深厚学养。四方脸上的浓眉大眼，高鼻梁上的普通眼镜，乌黑的胡须飘于胸前，一身素朴展现在人们的面前，这与社会上艺术家的风流倜傥迥然两样。见到师父和我，孙明瑞显然把注意力放到我的身上，问我师父什么时候收的我这个徒弟，并问我是什么地方人，什么时间出的家，家里还有什么人等等，一下子把我弄得不知所措。最后孙明瑞对我师父讲，你这个徒弟眉清目秀，骨干中透有仙气，他日必成道教栋梁之才，一番话说得我诚惶诚恐，倒是把师父乐得合不拢嘴。

活动结束后，抱朴道院高信一监院等请孙明瑞道长作画。只见孙明瑞道长泼墨挥毫间一幅水墨梅花呈现在人们面前，梅画浪漫朴拙，大黑大白，豪爽粗放，不拘常法，既渗透出长安画派苍雄大气、意境幽深的画风，也体现出修道人的博大情怀，难怪当代书画泰斗晏济元为他取号“墨道人”。

二、在西安相识

孙明瑞道长画作：泰山顶上一青松

10年后的1992年，西安中国道教文化研讨会召开，我参加并发表论文。会议期间，又遇到了先前勉励我的孙明瑞道长。10年的岁月明显使孙明瑞道长越来越老道，头发胡须间多了些斑白，偶然间脸上也有了些皱纹。

一见面，孙明瑞道长笑容可掬地对我说：“当年与我师兄（指我师父）的一番话看来今日应验了。”我知道他是在说我近些年来取得的进步。面对着他的诚恳，我急忙说：“都是前辈们对我的培养与提拔，今后还要孙爷多多帮助。”孙明瑞道长乐呵呵地点了点头，并盛情地邀请我到他清修的西安八仙宫画室作客，我愉快地接受了他的邀请。原来早在1968年，孙明瑞道长便辗转来到陕西，结识了张大千的得意门生、长安画派代表人物、著名山水画大师何海霞，并恳求大师收他为徒。大师见孙明瑞慧根深厚、态度诚恳，再加上30多年痴迷习画，便高高兴兴地收下了这位道门弟子。

在学画的同时，孙明瑞常到西安八仙宫和终南山麓周至县楼观台修炼，不忘道教生活与修持。为了画梅，他在八仙宫和楼观台亲手种植了许多梅树，观梅、赏梅、写梅、画梅，把自己置身在梅花的海洋当中。他常常在皎洁的月光下、婆娑的梅影旁，蒲团一个、拂尘一把，面对着枯木虬蟠的老梅树和孤清冷艳的雪梅苦思冥想，经过一番融会贯通后，孙明瑞和梅花浑然一体，逍遥自在，恰似道境德体。渐渐地，孙明瑞形成了“重墨”的个人风格，终成中国当代画坛大家，从此也有了“墨道人”的雅号。

第二天，我怀着愉悦的心情来到了位于西安八仙宫后花园中的孙明瑞画室。画室不大，仅10来个平方米，陈设简单，一张用三合板做的画案，上摆着常见的文房四宝，所坐的椅子也是普普通通，墙壁上挂着拂尘、宝剑、蒲团，还挂着一些字画，有他自己画的，也有一些好友赠送的。与他坐了一会儿，他便对我说：“信阳，在修道之路上一定要保持清静人生，我画一幅画给你，希望能够对你有益。”于是他提笔三下两下便画出了一幅青菜和萝卜，取名“清白传家”， 并题“清白传家古人云，不邪不歪正中人。常行不殆持到底，清史名册万古存”。

这是孙明瑞道长第一次面对面地为我作画，并以此勉励我的修道生涯，令我感动不已，至今这幅画仍然挂在我的客堂，时时激励着我潜心修行。

三、在北京相交

孙明瑞道长画作：冰冻铁枝待春暖 雪压寒梅意味香

从2000年开始，北京白云观进行了大修，我被委任担当修缮委员会主任，时常往来于白云观与国家文物局等政府部门之间，协调白云观文物修缮问题。其间经常有相关部门的人慕名索要孙明瑞道长的画作，出于工作关系，我不时地向他求援，他总是不厌其烦地支持我的工作，从来不索取分文。

2002年初，在北京白云观修缮竣工庆典暨方丈升座活动上，经过我的请求，孙明瑞道长把自己带来参展的100多幅作品全部捐献给了中国道教协会。

2004年3月，孙明瑞道长离开陕西云游至北京，我真诚地把他挽留在北京西山的凤凰岭桃源观。8月的一天。我在凤凰岭桃源观与孙明瑞道长的几位书画家朋友品茶论道，席间谈及中国道家传统文化和道家书画艺术的关系，大家都认为：道家书画艺术体现了道家思想天人一体、恬淡守真、阴阳和谐的精神实质，是中国书画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成果和精粹，弘扬道家书画艺术应该成为我们道教界和社会各界书画家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大家表示，要积极支持道教界继承与发扬中国道家文化和道家书画艺术，成立北京市道教协会书画艺术委员会，并就有关组织形式、宗旨任务、人员组成、筹备事项等提出了建议。

此后，孙明瑞道长与唐诚青、周高德、殷诚安、王云等道长积极组织教内书画人才围绕道家书画艺术委员会的建立开展书画创作、收集整理工作，并为书画艺术委员会推荐和选拔了一大批骨干人才。道教界朋友们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为北京市道教协会道家书画艺术委员会的顺利成立创造了良好氛围。

2006年3月，北京市道教协会书画艺术委员会成立，孙明瑞道长被推举为名誉领导，继续以他的实际行动支持着北京道教的工作。此后，孙明瑞道长曾多次把他的作品奉献给书画艺术委员会用于慈善捐赠活动。

四、在河北相知

孙明瑞道长画作：海潮图

其实，孙明瑞道长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河北省道教协会副会长、名誉会长。1995年河北省道教协会成立，我被推举为会长。此前做筹备工作时我就想到了孙明瑞道长，因为他是河北省威县第什营乡芦头村人。17岁的时候，日本侵略中华大地，四处烧杀抢掠，激起孙明瑞满腔怒火，他加入了共青团，当上了抗日儿童团的副团长，积极参加抗日斗争。由于力量悬殊，革命武装经不住日寇的疯狂围剿，孙明瑞被迫离家躲藏，一直跑到山东东平县（今梁山县）。在百般无奈的情况下，他迈进了安山镇七圣堂道观的大门，脱下了满是尘垢的俗衣，穿上了青色朴素的道袍，拜在了魏圆屾道长的膝下，出家成了一名道教全真龙门派道士。然而，他永远也没有想到，这一迈却踏上了成就他一代高道的道路。河北省有这么一位有名的高道，理应把他请回来主持工作。但是孙明瑞道长以年已耄耋为由谦让，只答应担任副会长，后来在河北省道教协会第二次代表大会上，他又主动辞去副会长职务，只担任名誉会长，令人钦佩不已。

有了这层关系，此后我们在一起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2006年底孙明瑞向我提出不适应在北京的生活，想要到河北鹿泉十方院生活，我亲自送他前往。在十方院期间，孙明瑞道长继续研习书画，精益求精，主动担当起河北省道教协会书画院的具体工作，亲任院长，并邀请著名的书画艺术家何海霞、胡絜青、韦江凡担任名誉院长，还邀请王遐举、周怀民、卢光照、黄均、阿老、秦岭云、黄绮等 28 位书画界知名人士为书画院顾问，致力于发掘、整理道家文化的深蕴，为河北省的文化艺术发展、经济建设的腾飞做出了贡献。

孙明瑞道长在十方院里的住房十分简陋，伴随他的只有一张简易床、一张普通画桌、一台神案、几个板凳和一套古朴的茶具。他的身边放着两件物品：一台收音机，用来听京剧；一部《道德经》，他每天都要感悟品味一番。

虽然身为书画大家，但孙明瑞在生活上始终保持着道士的勤勉和节俭。他的全部家产只不过是一身道服、数支毛笔，日常所食也是粗茶淡饭。他常用道祖老子“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来规范自己，早晚咸菜米汤馒头，中午一顿熬大白菜。他说：“大白菜好，我还爱吃萝卜，一清二白。我就是要以清白传家。”

每逢来了客人，孙明瑞都要忙着亲自为客人沏茶。客人见其年事已高，急着去抢茶壶，他总坚持要自己来泡茶，并笑语：“世间本无老少上下之分，有缘最是难得”，让人深切感觉到他就像一位在世的“活神仙”，以平等心和恭敬心对待身边的每个人，处处从诚实入手，事事为他人着想，真是一位人品高尚、洒脱自在的高道。

现在孙明瑞道长虽然离我们而去，但他清白传家的精神永远激励着我。

南华真人庄子在《山木篇》中说：“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彼无故以合者，则无故以离。”我与孙明瑞道长的交往显然属于前者。

本文由腾讯道学根据《清白传家清白人 若水之交若水情——记我与孙明瑞道长的交往》一文整理发布，作者黄信阳，选自《中国道教》2012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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