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养生论:重养神之道 轻养形之术
栏目分类:丹道修炼 发布日期:2017-05-03 浏览次数:次
庄子的“养神”思想是道教修炼静功的理论基础
庄子:“养神”重于“养形”
关于“养神”的思想,是道教修炼静功的理论基础。它是继老子之后,由庄子建立的。《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言庄子“著书十余万言”,“以明老子之术”。现存《庄子》33篇,反映了庄子及其后学的思想,其文汪洋恣肆,想象丰富,多采寓言故事的形式,来阐发深奥的哲理。无论在哲学还是文学上,都有相当高的文化价值。就炼养领域而言,在《庄子》中总结了先秦时期流行的各种养生方法,提出了“养形之人”与“养神之道”的区别,并通过对养形派的批判,以建立其养神之说。
从形与神的关系,也就是物质与精神的关系,来认识人体健康与长寿的思想,早在春秋战国时便产生了。《黄帝内经》认为,上古之人能“终其天年,渡百岁乃去”,是因为他们做到了“形与神俱”。《管子·内业》指出:“精也者,气之精也。”这些论述中的精、气,是指一些精微的物质,是形成人体的“形”的基本原素;神则代表人体精神方面的因素,如感知、意识、思维等。神是形(精、气)所生,而形靠神而呈现生命的状态。古代养生家正是以这种形、神对立统一的朴素辨证的观点,来作为其养生内炼的理论根据,他们的目的正是希望永远保持形神的不离。但依照对形神关系的不同认识,或重养形;或重养神,这就形成了养形派与养神派的对立。两派兴衰相替,反映了我们的先人在人体科学方面认识发展的曲折过程。
在庄子看来,养形派最大的缺陷在于有为,而这是违背清净自然之旨的。他说:“养形必先之以物,物有余而形不养者有之矣。有生必先无离形,形不离而生亡者有之矣。”由此可见,“世之人以为养形足以存生,而养形果不足以存生。”也就是说,养形离不开物质,包括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为了取得养生所需的各种物品,必然劳其形体,由是而造成了精神方面的亏损,而这恰好违背了养生的原则。他抓住生活中一些死于非命的现象,据此批评“养形”之说。并进一步指出通往“保身”、“尽年”的最好途径,“莫如弃世,弃世则无累,无累则正平,正平则与彼更生,更生则几矣。”所谓“弃世”,即指弃却世间分外之事。在他看来,人世虚无,何足留恋;生涯空幻,理当遗忘。故弃世事则形逸而不劳,遗生涯则神凝而不损。通过追求心灵的恬淡,保持精神的安宁,从而摆脱世俗的物累,达到“形全精复,与天为一”的境界。[1]
庄子认为,万物为天地所生,阴阳混合则成体质,气息离散则返归元始。生死往来,非己所能掌握,“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既然人的出生和死亡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所以“养形”是徒劳无益的。既然养形不足取,该怎么办呢?庄子提出了“养神”的主张。他说:“夫恬淡寂寞,虚无无为,此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质也。……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淡而无为,动而以天行,此养神之道也。”[2]
任其自然,站在无为清净的立场,用养神之道来取替养形之术。所谓养神,最主旨是要求精神高度的集中,达到凝神的境界。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经过严格的训练。庄子讲述这样一个故事:一次孔子到楚国去,在一座树林中看见一个驼背老人用竹竿粘蝉,伸手必中。孔子十分惊异地问:你粘蝉技术如此高明,有什么绝招?驼背老人回答说:当然有。我练此技已经数年了。刚开始五六个月时,我练到能够在竿头摞两粒弹丸而不掉落,这时捕蝉的失误就很少了。其后,能在竿头摞三粒弹丸而不掉落,捕蝉的失误仅有十分之一。当在竿头摞五粒弹丸而不掉落时,捕蝉就如同囊中拾取,百发百中。即使这样,当我捕蝉之际仍然全神贯注,我的身躯安定如直立之树木,我的手臂如枯枝般不动。这时,“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但我却只知道“蝉翼”之所在,心定无动,不因任何事物而干拢我对蝉翼的专注,这样,怎么会捕不到蝉呢?孔子听后,对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句偻丈人之谓乎!”[3]
这个故事意在强调精神的纯一内守,凝神不二,“则道无不得”,体现在内炼上即可达到神妙的境地。当然,要做到凝神不分并非易事。事实上,庄子认为只有真人或圣人才能办到,多数人是做不到的。真人或圣人之所以能够办到,这是在于他们“依乎天理,因其固然”。这也是庄子养生学的基本原则。
对此,庄子讲述了庖丁解牛的故事:庖丁为梁惠王宰牛,他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抵,动作煞是好看。运起刀来,唏哩哗啦,中乎音节。他的解牛姿态,可媲美“桑林”的舞蹈;他的解牛声音,可应对“咸池”的乐章。梁惠王看着不禁赞叹道:好啊!你的技术何以达到如此绝妙地步呢?庖丁回答说:“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4]
那么,什么是“天理”呢?庄子认为,作为生天生地的“道”是虚静不变的,恬淡寂寞,清静无为是道的本象;休心于恬淡之乡,息智于虚无之境,与阴阳同德,“形全精复,与天为一”,[5]这就是“体道”而依乎天理。对此,庄子用“孔子观于吕梁”,问丈夫蹈水之道的故事,来说明要达到依乎天理的境界,并不是通过对客观事物认识的途径,而是长期顺应自然的结果。用广成子的一句话“天地有官,阴阳有藏,慎守汝生,物壮自壮”来说,[6]正是依乎天理再好不过的注解。庄子说:“为善莫近名,为恶莫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7]这段被后人认作是庄子养生纲要的话,其实质仍然是依乎天理的反映。
庄子认为,中和是阴阳平衡的条件,阴阳平衡是正常机体的体现,是应该遵循的生理规律。他说:“至阴肃肃,到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8]又说:“古之治道者,以恬养知。生而无以知为也,谓之以知养恬。知与恬交相养,而和里出其性。夫德和也,道理也。” [9]德,即得天地之气阴阳之和;道,即万物生养消息的规律。这是所有生命物存在的基本条件。因此,“缘督以为经”,保持其中和,不过是“依乎天理”的另一种说法而已。
从养生立场出发,庄子指出情感往往是通向天理境界的障碍。他说:“悲乐者,德之邪;喜怒者,道之过;好恶者,德之失。”[10]精神状态的各种波动,会引起一系列的生理变化,喜怒哀乐超出常度,就会造成种种病变。进而,庄子还分析了引起精神波动的生理根源。他说:五色乱目,使目不明;五声耳乱,使耳不聪;五臭熏鼻,使鼻拥塞;五味浊口,使舌失味;取舍乱心,使性飞扬。此五者皆养生之害。[11]主张对人的感官加以控制,“治其内而不治其外”,让精神超然于虚无恬淡之中,这样就能“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故共德全而神不亏”。这种养神的观点,与《黄帝内经》“精神内守,病安从来”的主张是一致的。
在庄子看来,形体是受“神”的支配,养生在大要在于“治神”。只要神清气爽,形体也就免去了物累是非之害。在生死的面前,亦当采取旷达的态度。“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12]即通过忘人情,遣是非,同生死,以保全生命的存在和精神的永恒。
在他看来,神是依据形而存在的,没有了形也就没有了神,所以养神与养形是相依相存。他举了两个人的例子,来说明这一道理。一个是鲁国的单豹,“岩居而水饮,不与民共利”,七十岁仍然鹤发童颜,结果被老虎吃掉。一个是张毅,他善于社交,无论高门县薄无不参访,结果“行年四十,而有内热之病以死”。行持虽异,但都不得尽其天年。“豹养其内而虎食其外,毅养其外而病攻其内,此两者皆不鞭其后者也。”[13]因此,“善养生者,若牧羊然,视其后而鞭之。”也就是说,神、形必须兼顾,通过养神的手段去追求形、神的统一,即生命的存在。
养神的方法:守一、守舍、心斋、坐忘
那么,养神的方法有那些呢?《庄子》所载主要有守一、守舍、心斋、坐忘等。
何谓“守一”
广成子答黄帝问曰:“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形,形将长生。慎汝内,闭汝外,多知为败。我为汝遂于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阳之原也;为汝入于窈冥之门矣,至彼至阴之原也。”[14]即以内视冥听的方法,达到精神的高度内敛,以求长生久视。后来的道教继承发展了这一方法,各种守一功法多达几百种,并从理论上加以系统的阐述。
第二“守舍”
庄子说:“闻以有翼飞者矣,未闻以无翼飞者也。闻以有知知者矣,未闻以无知知者也。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夫且不止,是谓坐驰。夫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鬼神将来舍,而况人乎!”[15]“鬼神将来舍”之说,也就是稷下黄老派的“精气入舍”的意思。照《管子·内业》所说,形气形成人的身体,它好比一个房子,“精”就住在这个房子里。所以说:“定心在中,耳目聪明,四支坚固,可以为精舍。”“精舍”就是精之所住的宿舍,把它打扫清洁了,流行于宇宙间的精气就进来了,从而生命力更加充沛,智慧更加丰沛,故曰:“敬除其舍,精将自来,精想思之,宁念治之,严容畏敬,精将至定。”庄子在这里区别了两种知识,一种是有知之知,一种是无知之知。前者是通过正常认识途径获得的普通知识,后者是通过“虚室生白”、“耳目内通”等方法直接获得关于客观世界的信息。显然,庄子所重视的是后者。
第三“心斋”
庄子托仲尼说:“若一志,无听以之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16]这里讲的是一种高级静功。所谓“若一志”,是指下手时意念要专注不二;“听之以心”,是指用心细验体内气息运行出入,这是听息功夫;至功夫深入,心和气已打成一片,亦即不再用心听气,所以说“勿听之以心”;此时渐入恍惚混沌的境界,已是神气合一,心的知觉已不起作用,故曰“心止于符”;最后进入清虚的境界,这个虚不是用意识制造出来的,而是从不知不觉中自然产生的,就叫作心斋。
第四“坐忘”
庄子借颜回口说:“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并把坐忘分作“忘仁义”、“忘礼乐”、“坐忘”三个阶段。[17]又借女禹答南伯子葵问道,讲述了坐忘的过程:“三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这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18]这就要求外弃耳目,内澄心意,最后连自己本身的存在也得忘掉。
在这里,庄子以直觉的方式对精神的作用给以充分的肯定,我们似乎不应简单地斥之神秘主义。实际上,这是一种直觉的智慧,也许,它在相当的程度上弥补上感官领域的局限性,而为人们认识这个宏大无比、深奥难测的客观世界贡献了一条路径。何况,庄子所强调的虚、静、一,大多数是指人体进入静功状态必须的条件,而不是一般地谈认识论。但它由于缺乏实验科学的证明,常常引起人们的误解和附会,视为荒唐无崖之辞,而被忽略。其实,这些理论是在当时内炼术的实践基础上,提炼总结出来的。
尤其重要的是,庄子描绘了一个超脱现实社会和人生的真人境界。庄子说,真人们“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不知悦生,不知恶死”,[19]齐万物,同生死,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这样一来,真人的境界便成了人生的最高艺术境界,是一种至真、至善、至美的最能体现人生命价值的境界。其后的道教便始终如一地在探索这条修真的道路,力图在精神上得到最大解脱和自由,从而达到与道契合的境界。
注释:
[1]见郭象、成玄英《南华真经注疏》卷十九《达生》,《道藏》第16册第510页。北京文物出版社、上海书店天津古籍出版社三家合作影印本1983年版。[2]见《南华真经注疏》卷十七《刻意》,《道藏》第16册第474、477页。 [3]见《南华真经注疏》卷十九《达生》,《道藏》第16册第513页。 [4]见《南华真经注疏》卷四《养生主》,《道藏》第16册第317页。[5]见郭象、成玄英《南华真经注疏》卷十九《达生》,《道藏》第16册第510页。[6]见《南华真经注疏》卷十三《在宥》,《道藏》第16册第416页。[7]见《南华真经注疏》卷四《养生主》,《道藏》第16册第317页。[8]见《南华真经注疏》卷二三《田子方》,《道藏》第16册第536页。 [9]见《南华真经注疏》卷一八《缮性》,《道藏》第16册第479页。[10]见《南华真经注疏》卷一七《刻意》,《道藏》第16册第476页。[11]见《南华真经注疏》卷一四《天地》,《道藏》第16册第442页。[12]见《南华真经注疏》卷八《大宗师》,《道藏》第16册第372页。[13]见《南华真经注疏》卷二一《达生》,《道藏》第16册第515页。[14]见《南华真经注疏》卷一三《在宥》,《道藏》第16册第415页。[15]见《南华真经注疏》卷五《人间世》,《道藏》第16册第329页。[16]见《南华真经注疏》卷五《人间世》,《道藏》第16册第328页。 [17]见《南华真经注疏》卷八《大宗师》,《道藏》第16册第380页。[18]见《南华真经注疏》卷八《大宗师》,《道藏》第16册第368页。[19]见《南华真经注疏》卷七《大宗师》,《道藏》第16册第358、35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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