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盖建民教授新著《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
栏目分类:玄门讲经 发布日期:2017-05-23 浏览次数:次
盖建民《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
进入21世纪以前,学术界对于道教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隋唐之前,尤其是早期道教更是道教学术研究的重心。自21世纪初开始,在前辈学者的引领下,一批年青学者开始对王重阳创立的全真道进行系统研究,经过十多年的积累,已经取得了可喜的成绩,产出了一系列高质量的学术成果,而且还促使全真道成为了当前道教研究的热点。然而,相对而言,学术界对于金丹派南宗的关注却明显不够,一直未出现系统性的研究著作,而四川大学道教与宗教文化研究所现任所长盖建民教授新著《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道派、历史、文献与思想综合研究》的出版,从某种意义上说,弥补了道教学术研究的以上空白。盖教授该书共分上下两册,近120万字,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于2013年6月出版。该书“在国内外学术界研究的基础上,以地域道教研究的视阈,挖掘了大量第一手资料,以南宗文献稽考为中心,运用多元的研究方法,对白玉蟾所创立的道教金丹派南宗进行了道派、历史、文献、思想的综合性研究。”[1]作者在诸多方面都提出了新的观点,称其为道教金丹派南宗研究的新突破,可谓名至实归。
从总体上讲,盖教授这部新著有以下几个方面的特点:
(一)系统全面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国内学者王沐、陈兵、朱越利等发表了一系列有关金丹派南宗的文章,而日本学者更是从七十年代就展开了对金丹南宗的研究,今井宇三郎、宫川尚志、铃木健郎、松下道信等的研究都取得了丰硕的成果。[2]但是,以上对于金丹派南宗的研究都是零星的,它们或者聚焦于某一个具体的问题,或者针对某一个人物,很难为读者展现出金丹派南宗的全貌,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与以上研究不同,盖建民教授的《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一书,对金丹派南宗的道派、历史、文献和思想进行了系统研究,而且对于金丹派南宗几乎所有主要代表人物,如张伯端、石泰、薛道光、陈楠、白玉蟾、彭耜、留元长等,皆做了全面考察,该书无疑是目前对金丹派南宗研究最系统、最全面的学术著作。
(二)资料详实
以往对金丹派南宗的研究,主要依赖《道藏》、《藏外道书》等现存文献,而盖建民教授在充分利用已有文献的基础上,又对各种散见资料进行了收集。比如,他在搜集白玉蟾研究资料时,“共辑佚学术界未曾注意到的新发现白玉蟾文献约50余种,并从地方志文献、藏内外道书文献、碑刻笔记中辑录白玉蟾散佚诗词100余首”[3],极大地丰富了金丹派南宗的研究资料。尤其需要指出的是,盖教授还通过田野调查,搜集到了大量第一手资料,这对于该书取得突破性的成果具有决定性作用。更难能可贵的是,盖教授本着“学术乃天下之公器”的胸怀与宗旨,将这些珍贵的文献资料辑成《白玉蟾诗集新编》、《白玉蟾文集新编》两书以襄读者,此真乃学界之幸事、道门之福缘。
(三)方法多元
盖教授在该书的写作过程中,除了充分运用了王国维的“二重证据法”等传统治学方法外,还借鉴了陈寅恪“三重证据法”,“灵活地借鉴西方哲学诠释学、文化人类学和文化社会学的方法,对道教金丹派南宗的宗教哲学思想意蕴进行深度的‘真诠’与体系建构”[4]。同时,盖教授还在以上方法的基础上,提出了“科际整合”的方法,他说:“在南宗研究方法上,就必须引用多元的研究方法,进行‘科际整合’,综合运用各学科方法,并且要有世界的视野。”[5]即把西方实证科学的方法、田野调查方法、哲学诠释方法等结合了起来,真正实现了方法的多元与整合。
(四)考辨精详
因金丹派南宗的研究刚刚起步,学界对于诸多重要的问题仍存有争议。比如,金丹派南宗创始人是张伯端,还是白玉蟾?金丹派南宗与钟离权、吕洞宾是何关系?白玉蟾的里贯在何处?白玉蟾活了36岁,还是96岁?白玉蟾早年是否“任侠杀人”?金丹派南宗的传承情况如何?等等。对于以上问题学界目前尚无定论,而且争辩的较为激烈,研究金丹派南宗首先要解决这些问题。在该书中,盖建民教授对于以上问题进行了详细的考证与分辨,并充分运用田野调查得来的新材料,对以上问题做出了自己的回答,对于金丹派南宗的研究功莫大焉。
除了具有以上特点外,盖教授该书还有多项新的创见,对于金丹派南宗研究贡献良多。具体讲来,其创见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衡定金丹派南宗称谓
对于金丹派南宗的称谓,学术界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称“金丹派南宗”者,有称“钟吕金丹派南宗”者,有称“全真教南宗”者,有称“道教南宗”者,有称“紫阳派”者,还有径直称“南宗”者,名称的不统一给金丹派南宗的研究带来了诸多不便,使学者们在讨论或对话时凭空产生很多障碍,所以为金丹派南宗正名是研究的首要任务。盖教授在该书《导论》中设专节“‘金丹派南宗’、‘道教南宗’名义衡定”讨论这个问题,他通过文字的训诂与文献的考据,得出了自己的结论:“道教史上的南宗至少有三种不同所指,有泛义、广义与狭义之分。狭义的南宗指宋代时期奉张伯端、石泰、薛道光、陈楠、白玉蟾为祖师,专以修炼金丹为务的道教宗派,又称金丹派南宗;广义的南宗指活动于中国南方地域的道教宗派,既包括张伯端、石泰、薛道光、陈楠、白玉蟾、彭耜、留元长一系的金丹派南宗,还包含其前身钟吕金丹道,以及元明清以后金丹派南宗与全真道合流并宗后在南方形成的全真道南宗;而泛义上的南宗则更为宽泛,通指宋元明清时期在中国南方地域孕育发展的道教宗派。”[6]藉于以上理由,盖教授指出了自己之所以将其命名为“金丹派南宗”的原因,其云:“本书主要是在狭义的范围内使用南宗一词,金丹派南宗是后人对宋元时期,宗承张伯端、石泰、薛道光、陈楠为祖师,白玉蟾创立的在南方从事金丹修炼活动的道教宗派的称呼,也称金丹南宗或者南派,以别于起于北方地域的全真道和东汉、魏晋南北朝及隋唐时期在南方从事内外丹修炼的其他宗派。”[7]经过盖教授的详细分疏,我想学术界对于金丹派南宗的称谓很快会达成共识,盖教授这一学术贡献极有利于学林,值得肯定。
(二)厘正金丹派南宗现存文献
金丹派南宗的文献主要散落于各种道书,近几十年来,在研究过程中,学者们对相关文献进行了初步的发掘,但一直无人进行系统的整理与收集。2003年海南玉蟾宫编辑印刷了《南宗圣典》,但该书所收文献只限于《道藏》,且未正式出版。正如盖教授所认为的那样,学界“尚未就南宗史料文献进行‘竭泽而渔’式的系统分类与考辨,”[8]而这个工作盖教授完成了。盖教授把现存金丹派南宗的文献分为了七类,即“一是渊源类;二是祖师张伯端《悟真篇》及其注疏类;三是二祖、三祖、四祖类;四是五祖白玉蟾及其后裔类;五是非白玉蟾系类;六是南北合宗类;其他笔记史料类”。[9]按照以上分类,盖教授对于金丹派南宗的文献进行了详细的厘定与辑存,这项工作是前人未曾做过的,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为后人研究金丹派南宗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而且盖教授还把其中与白玉蟾相关的文献结集为《白玉蟾诗集新编》、《白玉蟾文集新编》两书,与《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一书一起出版,这种胸襟得到了学界同仁的赞扬与肯定。除此之外,盖教授还对于道书之外,现存于各种典籍文献、地方史志、碑刻文献、笔记小说等中的与金丹派南宗相关的资料进行了收集,又通过田野考察收集到一些研究金丹派南宗的珍贵的第一手资料,不仅极大地丰富了金丹派南宗研究文献,而且还把以上资料运用到了自己的研究当中,取得突破性的成果。
(三)总结金丹派南宗思想特色
以往一提到金丹派南宗的思想特色,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性命双修,先命后性”,并与全真道北宗相比较,认为北宗主张“先性后命”,南宗主张“先命后性”。以上观点出自明初宋濂的《送许从善学道还闽南序》,其云:“宋金以来,说者滋炽,南北分为二宗:南宗则天台张用成,其学先命后性;北则咸阳王中孚,其学先性而后命。”[10]以上总结并没有问题,只是过于简单化,南北二宗的差异并不仅仅限于性命关系,在其他方面也有体现,只是很少有人就此专门做研究。盖建民教授在《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一书中专门就“南宗修道思想的特色”做了探讨,其指出金丹派南宗修道思想具有以下几个方面的特色:1. 命功入手、性功了道。2. 力辟“独修一物”的偏修行为。3.“清双交修”。 4. 内外丹合炼。 5. 内功与外功兼用。6. 集山林道教与都市道教于一身。以上六点中特别值得一提是“清双交修”与“内外合炼”。首先,对于金丹派南宗内修的特色,有主张清修者,也有主张双修者,一直没有定论,盖建民教授针对其复杂的情况进行了深入地研究,其指出:“南宗一派道士在选择修道途径时,秉承传统道教合修众术方法论,不拘泥于一法一途,其修道方法具有多元化特征。因此,南宗道士在对待清修与阴阳双修方面也呈现多种态度。有倡导清修而抨击双修者,也有固守双修立场而排斥清修者,更有融通并举者。”[11]但从总体上看,“在南宗内部的宗教实践活动中,清修与双修作为修炼方法,常常互相渗透,交替而行”,[12]呈现出“清双交修”的特点,“‘清双交修’是指南宗清修与双修并举,清修与双修在内炼过程中并非截然对立排斥而是交叉进行的。”[13]其次,以往谈到金丹派南宗,主要把其视为钟吕内丹道的分支,认为其主要提倡内丹修炼,属内丹道派。盖建民教授在该书中通过详细的考证,发现金丹派南宗也重视外丹的修炼,他指出:“白玉蟾创立的南宗除了修炼内丹外,还坚持修炼外丹,以内外丹合修并炼为修炼指针。”[14]最后把这一点总结为:“内丹和外丹配合修炼,内外兼修,这就是金丹派南宗的一个重要修道思想方法即内外丹合修。”[15]这一点对于金丹派南宗的研究具有重要价值。
(四)考订金丹派南宗传法谱系
近年来,对于道教传法谱系的研究无疑是学界的热点,王卡、张广保、樊光春、赵卫东、王岗等都发表了一系列文章,取得了重要学术突破。但是,这些研究主要针对的是全真道,而对于南宗传法谱系的研究目前几乎是空白。盖建民教授在该书中设专章“南宗道士及传法谱系考订”对该问题进行了详细研究,并绘制出了详细的南宗传承谱系表,这是金丹派南宗研究史上的重大突破。比如,在考证白玉蟾入室弟子时,盖教授就有重大发现,以往国内外关于白玉蟾弟子的研究已有一些可喜的成果,但只考证出白玉蟾的弟子有20多位,盖教授通过运用文献记载与田野考察相结合的方法,考证出白玉蟾的弟子有41人之多,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重大发现。又如,盖教授不仅考察了南宗实际创始人白玉蟾的入室弟子,而且还对其余南宗道士的传承情况也进行了详细研究,既包括白玉蟾的再传、三传、四传弟子,也包括旁支以及传承不明的南宗道士,其中很多南宗道士的情况是第一次被发掘出来。通过以上研究,盖教授最后画出了“南宗传法谱系总图”,其中包括“道教南北宗谱系”、“南宗传承谱系总图”、“雷法支谱”、“李简易支谱”、“蓝元白支谱”、“张志谅支谱”、“天台山支谱”、“王庆升支谱”、“王道渊支谱”、“牧常晁支谱”、“张无我、泥丸氏、懒云氏支谱”等,详尽而且完备,具有重要学术价值。
(五)解开白玉蟾身世之谜
对于金丹派南宗创始人白玉蟾的身世历来众说纷纭,尤其是关于他的生卒年月、修道经历、遇师时间、里贯、羽化之地、是否曾“任侠杀人”等问题,学术界存在很大的分歧。对于以上问题,盖教授在该书中都一一做了详考。比如,对于白玉蟾的生卒年问题,学界歧义很大,有的学者主张其享年36岁,也有的学者主张其享年96岁,真可谓有天壤之别。盖建民教授充分运用方志资料的各种记载,参以田野调查得来的第一手资料,对白玉蟾的生卒年进行了详细考证,最后考定:“白玉蟾生年当为南宋高宗绍兴四年(1134),卒于南宋理宗绍定二年(1229),住世凡96岁。”[16]又如,几乎所有以往的研究者都会提到白玉蟾早年曾“任侠杀人”,为了躲避官府的通缉,才至武夷山拜陈楠为师学道,这似乎已经成为了学界定论。然而,经盖教授考证,“白玉蟾早年‘任侠杀人’一说缺乏直接证据,值得质疑。”[17]再如,关于白玉蟾的里贯问题,学界以往也存在争议,主要有“福建闽县说”和“安徽和州说”两种观点,盖教授在该书中对此进行了详辨,最后考定白玉蟾祖籍福建闽县,肯定了“福建闽县说”。再如,对于白玉蟾羽化地的问题学界也有不同看法,经盖教授考证,最后认定白玉蟾羽化于海丰县。同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在此不再一一列举。经盖教授的考证,终于揭开了白玉蟾的身世之谜,对于金丹派南宗的研究有极大地促进。
(六)考察金丹派南宗文化遗存
以往对于金丹派南宗的研究主要依赖现存文献资料,而对田野调查所得材料的运用不够,因此很难产出突破性的成果。盖教授在该书最后一章,即第九章《金丹派南宗起源发展的地理分布与遗存田野调查》,对金丹派南宗现存于各地的文化遗存进行了详细的调查,涉及的地域主要有福建武夷山、福州、闽清、霍童山,以及浙江、江西、岭南、海南、湖南、湖北、广西等地,正如作者自己所说,以上所做的田野调查还不是太完备,但已经获取了大量珍贵的第一手资料,对于研究南宗的起源以及活动范围、传播地域将具有重要价值。
注释:
[1]盖建民:《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封底,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
[2]参见盖建民:《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下册,第1055—1110页。
[3]盖建民:《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上册之卿希泰先生《序言》,第8页。
[4]盖建民:《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上册,第51页。
[5]盖建民:《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上册,第51页。
[6]盖建民:《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上册,第16—17页。
[7]盖建民:《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上册,第17页。
[8]盖建民:《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上册,第100页。
[9]盖建民:《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上册,第100页。
[10](明)宋濂:《宋学士全集》卷八,丛书集成初编,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5册,第271页。
[11]盖建民:《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道派、历史、文献与思想综合研究》,第811页。
[12]盖建民:《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道派、历史、文献与思想综合研究》,第813页。
[13]盖建民:《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道派、历史、文献与思想综合研究》,第811页。
[14]盖建民:《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道派、历史、文献与思想综合研究》,第817页。
[15]盖建民:《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道派、历史、文献与思想综合研究》,第51页。
[16]盖建民:《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道派、历史、文献与思想综合研究》,第431页。
[17]盖建民:《道教金丹派南宗考论:道派、历史、文献与思想综合研究》,第473页。
(作者为山东师范大学齐鲁文化研究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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