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病有方还是奸邪不法：道士贾士芳死因之谜

栏目分类：玄门讲经   发布日期：2017-06-06   浏览次数：次

关于雍正帝杀道士贾士芳一案，杨启樵先生在《雍正帝及其密摺制度研究》一书中作了探讨。笔者赞同杨先生的判断，即贾士芳被杀乃是雍正帝多疑心理所致。受启于杨著，本文拟收集更多的史料，对此事作一番详细的考察。

雍正帝崇信佛教，自称圆明居士，曾选编历代禅师语录。但他对道教也感兴趣，特别是对北宋内丹家张伯端所著《悟真篇》评价颇高。他又与历史上很多帝王一样，热衷于寻访方术之士，希冀藉此辈的方术，来祛病延年。由此，道士贾士芳（一名贾文儒）进入了宫廷，却招来杀身之祸。

雍正皇帝画像（资料图 图源网络）

通晓“心性之学” 贾士芳一进皇宫

雍正帝勤于政务，自称到雍正六年（1728），“天下庶政渐次就理”。此时，他的身体也开始走下坡路了。除了让太医调治外，雍正帝像历史上很多帝王一样，让各地官员遍访名医、术士和修炼养生专家。雍正七年（1729）二月十二日，密谕陕西总督岳钟琪，令其查询终南山修行之士鹿皮仙（又名狗皮仙）“果有些奇异否”。二月十六日，岳钟琪禀复说，已将此人唤至官署，见其“目无光彩，齿落神昏，形容枯槁，言语动静不似颐养之人”，“语无伦次，状类疯魔”，不似有道之士。

雍正八年九月二十五日的一份奏折中提到：“上年吾弟（怡亲王）奏称：‘京师白云观来有一人，闻其通晓心性之学。’朕令召来一见，王以未曾深知，不敢令其入见。朕云：‘其人之学术精粗深浅如何，朕面询即知之，召来一见无妨也。’逾数日，遵旨进见，朕所询问，伊不能对。及谕以心性之学，伊则伪作钦服之状，极口称颂。朕察其虚诈，知其中无所有，略加赏赐而遣之。后朕降旨与外省一二督抚，令其便中访问通医学道之人。随经李卫奏称：‘闻中州有贾士芳者，平素通知数学，臣未曾识面，不能确知其人。’朕随降旨与田文镜，昨七月间，田文镜将将伊送来。……因而说出上年曾蒙召见，朕始知即白云观居住之人也。”

怡亲王认为贾士芳通晓“心性之学”，推荐给雍正帝。想来贾士芳在进宫前，为谈论“心性之学”作了充分准备。然而，雍正帝的真正目的乃是要找有奇能异术之人，可能一见面就问贾士芳有何奇能异术。贾没想到，也不能吹牛，当然“不能对”。雍正帝可能又问他，你到底精通什么？贾士芳便大谈“心性之学”，皇上当然毫无兴趣，赶紧把他打发走了。

治病有方 贾士芳二进皇宫

做法中的道士

雍正八年五月，雍正帝又特谕浙江总督李卫、福建巡抚赵国麟等：“可留心访问，有内外科好医生，与深达修养性命之人，或道士，或讲道之儒士、俗家，倘遇缘访得时，必委曲开导，令其乐从方好，不可迫之以势。厚赠以安其家，一面奏闻，一面着人优待送至京城，朕有用处，竭力代朕访求之。”

浙江总督李卫在五月二十一日接到皇上谕旨后，次日即奏复：“修养性命之士，现在见闻者不一而足。大抵寻常坐功为多，或有炼习气力一道，而实有内养之学者，更难其人。且皆虚浮幻语，不敢轻于凭信，冒昧混送。惟向曾闻得河南汝州有贾文儒者，深通数学，亦明性理。臣未见其人，云系乡间朴遫之状，为当日刘璐之所深服。”

雍正帝看到李卫的奏摺后，即给河东总督田文镜下旨：“禹州有名贾文儒者，闻此人甚高博，可令踊跃鼓舞，密送至京，朕试看。不可强之以势，可委曲开导，必令乐从方好。钦此。” 田文镜的奏摺透露，贾文儒曾因大显预测之术，被河南巡抚杨宗义抓起来，审讯后别无他事，方准保释。但雍正帝仍希望见到此人，在田文镜的奏摺上批：“见面看。”

就这样，阴差阳错，贾士芳又以贾文儒之名第二次被推荐给了雍正帝。

贾文儒进宫后，雍正帝因看到田文镜奏摺上说过贾文儒曾以精于数术闻名，便令内侍试以占卜之事，“伊言语支离，有意启人疑惑”。贾曾因为预言祸福，被巡抚缉拿，心有余悸，便不敢试。为了表白，他主动说起，他就是去年曾蒙皇上召见的贾士芳。他这么一说，雍正帝也就想起来了。这一想起来，雍正帝可能十分生气：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找到的高人，怎么又是你这样一个人？但既然来了，不能白来。雍正帝于是恐吓贾士芳说：“自尔上年入见之后，朕躬即觉违和，且吾弟之恙亦自此渐增。想尔本系妖妄之人，挟其左道邪术，暗中播弄，至于如此！今朕躬尚未全安，尔既来京，当惟尔是问！”这简直是耍无赖，硬说他生病、怡亲王病情加重，都是贾士芳捣的鬼。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贾士芳深知：如果不把皇上的病治好，自己的脑袋肯定要搬家。好在他治病还真有一套本事，雍正帝在他的调治下，竟然身体很快就康复了。雍正帝叙说其治病方法是“口诵经咒，并用以手按摩之术”。贾士芳还将密咒教给雍正帝，雍正帝“试行之，顿觉心神豫畅，肢体安和”。此时雍正帝对贾士芳的印象极好，认为“其言则清静无为，含醇守寂之道，亦古人之所有者”，因此“深为喜慰，加以隆礼”。

被疑奸邪不法 贾士芳终遭杀身之祸

过了一个多月，雍正帝身体虽已大愈，然仍时有不适。而身体适与不适，他认为操纵在贾士芳手中：“起居寝食之间，伊欲令安则安，伊欲令不安，则果觉不适。其致令安与不安之时，伊必预先露意。”

其实，贾士芳经过两次召见，早已是战战兢兢，只盼望皇上早日龙体大安，自己早日出宫，得以保全性命，哪敢操纵皇上的健康？那么为什么雍正帝会有贾士芳操纵其健康的感觉呢？众所周知，医生治病，一定需要患者的配合。贾士芳可能告诉皇上，饮食起居方面，有哪些注意事项，治疗时，应如何配合。雍正帝起初身体有大病时，为了保命，可能会听贾士芳的；一旦身体已无大碍，岂肯清心寡欲？治疗时也不再老老实实地配合。贾士芳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会对人流露出，皇上如果不按照他所说的去做，恐怕病情会有反复。而雍正帝的病情果然出现反复，这时，雍正帝的多疑心理就开始作祟了，于是认定贾士芳在操纵他的健康。

但是，光凭主观认定，如何能服人？总要找点凭据吧。雍正帝便在贾士芳的咒语中找毛病，说：“且见伊心志奸回，语言妄诞，竟谓‘天地听我主持，鬼神供我驱使’，诈露有先天而天弗违之意。”事实上，这些咒语乃道教习用咒语，并非贾士芳的创造，如何能凭此断定贾士芳有大逆不道之心？贾士芳诵念咒语非一日，雍正帝在身体康复时，曾认为咒语与按摩配合，很有功效，怎么这时就变成了获罪的证据？雍正帝还进一步把老天爷也拉来作证：“前月京师地动，朕恐惧修省，诚心思过，引咎自责，又复切颁谕旨训饬官员兵民人等，而地动之象，久而不息。因思前月之震动，实在朕加礼贾士芳之次日。意者妖邪之人，胸怀叵测，而朕未之觉察，仰蒙上天垂象，以示儆乎？”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贾文儒的命运，也应了这句话。九月二十五日，雍正帝即谕内阁，贾士芳（即贾文儒）“公然以妖妄之技，谓可施于朕前”，“肆其无君无父之心，甘犯大逆不道之罪，国法具在，难以姑容。且蛊毒厌魅，律有明条，著拿交三法司，会同大学士定拟具奏”。十月初二日，王公大臣议定，说贾某应按照大逆律，凌迟处死，其亲属，男十五以上皆斩，十五以下，并母女妻妾等，给付功臣之家为奴。雍正帝下旨：“贾士芳著改为立斩，其应斩人犯，著监候，其应为奴之妻女等，暂著地方官严行看守。”

治病有方还是奸邪不法 雍正的多疑与贾士芳的性格悲剧

在民间说法里，贾士芳道士虽然颇有神异，但在心性上并不是很过关，这种性格也是后来为他引来大祸的原因。据袁枚在《子不语》中的记载：

贾士芳是河南人，年幼的时候看上去很愚钝。他有一个哥哥在读书，命令贾士芳在田间耕作。在耕作时，贾士芳在心中一直幻想自己能够在天上遨游。有一天，一个道士问他：“你真的想去天上吗？”贾士芳说：“是的。”道士说：“你可以闭上眼睛跟随着我，就可以到天上了。”于是，两人乘云驾雾升起，耳畔只有风浪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道士让贾士芳睁开眼睛，这时已经来到了天上，周围的宫殿恢弘壮丽。道士对贾士芳说：“你在这稍等一会儿，我进去一趟就出来。”可是过了好长时间，道士才出来，对贾士芳说：“你饿吗？”说着就递给他一杯酒，贾士芳只喝了半杯，道士也没有强求他喝完，淡淡地说：“这里不是你能久留的地方。”道士又让贾士芳闭上眼睛，乘云降下，耳畔依旧是风浪之声。

过了一会儿，贾士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在田地里的原处。于是他就走回了哥哥的房子里，哥哥看见他，非常惊讶地说：“你是人还是鬼啊，怎么会在这里。”贾士芳也很惊讶，说道：“我当然是人了，你怎么会认为我是鬼呢？”哥哥说：“你都好多年没有回家了，这些年你在哪里？”贾士芳反驳道：“我和别人去了一趟天上，只去了半天而已，哪来的好多年？”哥哥认为贾士芳在胡言乱语，就没有再理会他，仍去为徒弟们讲解《周易》。贾士芳坐在一旁，听着哥哥的讲解，忽然起身，摆着手说：“哥哥你说错了！在这一卦辞中的九五阳刚与六二相应，阴阳的属性相通相合，位置上与时间上也相互得当，水与火相互协调，变为正月的卦象。过了这一个时间点以后，刚的方面渐渐提升，柔的方面逐渐下降。到了正月初九，数量达到了极致，到了极点则必然有衰亡之势，衰亡了则将会暗中潜藏，等待复兴的机遇。”他的哥哥大为惊诧，说：“你没有读过书，怎么能把《周易》中的道理阐释得如此精妙！”这才相信了贾士芳果真遇到了世外高人。这件事传开了以后，远近的人们争相前来占卜吉凶，贾士芳一一满足了他们的要求。田中丞也听说了这件事，贾士芳于是得到了雍正的召见。最终，贾士芳在宫中被处死了。

也有人说，贾士芳所遇见的道士叫王紫珍，道法很是神通。有一次烹茶的时候，王紫珍叫来贾士芳，指着茶汤对他说：“刚煮茶的时候，茶叶在水中上下浮动，清浊在此时分不开，这就是混沌的卦象。过了一小会儿，水在上而茶叶沉到了底部，这就是开辟的卦象了。十二万年的时间，其实不过是这样的一瞬间罢了。”

嵇文敏公嵇曾筠总督河道的时候，贾士芳常常在公署中，人们大多很奉承他。有些对他不恭敬的人，贾士芳都一定会把那人拉到僻静的地方，将那个人妻子儿女所不知道的隐秘之事一一讲出，直到那人惭愧佩服才停止。贾士芳又常常问别人：“你害怕鬼吗？”如果回答怕鬼那也就罢了；如果说不怕的话，那么半夜必然会有奇形怪状的恶鬼进入房间随意戏闹。

由此可见，性格上的居功自傲、难以做到与人为善，性格上的缺失也成为了他人生悲剧的重要原因。

雍正皇帝道装图（资料图 图源网络）

雍正帝杀了贾士芳后，毕竟心虚，于是疑心贾士芳的鬼魂作祟，夜里不能睡个安稳觉。后来找到龙虎山正一派法师娄近垣画符礼斗后，恐惧心理才消失。

虽然砍了贾士芳的头，但雍正并没有因此失去对道士的信任。据清宫档案记载，从雍正八年闹病到五年之后死去，雍正皇帝参与道教活动一直十分频繁。在皇宫，除了专门进行道教活动的钦安殿外，雍正还请道士们在太和殿、乾清宫等主要宫殿安放道神符板，在他的寝宫养心殿安设斗坛，以求道神的保护。雍正为做法事，还在苏州定做道士们穿的丝缎法衣，一次就是六十件。今天的北京故宫博物院，仍保存着雍正当年身穿道教服装的画像。

本文由腾讯道学根据资料整理，原文为尹志华《雍正帝杀道士贾士芳案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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